姚汝卿不知道自己閉上眼睛多久了，周圍無聲無息，沒有人告訴他應該怎麽做，是睜開眼睛看看四周，還是繼續閉著眼睛安靜等待。

最後，連他自己都忘記心裏默數了幾個一百的時候緩緩睜開了雙眼，做好的心裏建設並沒有用，出現在眼前的並非什麽煉獄魔城，也沒惡靈魔獸，只有一片虛無。

前不可見盡處，後亦不見來路，上仰不見天，下俯幽冥淵。

在這個空間裏，仿佛唯獨有自己的存在。

這個認知讓姚汝卿心有不安，某個名字呼之欲出。

“……你若是堅定地相信，那些都是虛幻，那麽他們就是假的。”

假的……都是假的！

所以，其實他到底在哪兒？

明明前一刻還在季辰的家裏，難不成又離魂了？

“你何以如此肯定，所見皆是虛妄？”沈穩的聲音很有些氣勢，卻像是疼愛小輩的長者刻意放柔了語調，不會令人不舒服，但強硬的口吻也不會讓人輕易喜歡上。

季辰的話比這突然出現的陌生人說的要來得可信，所以姚汝卿對於這個問題不予理會。

“季家小子，修道立身，與你本非同途，其言可信？”沈穩的聲音挑撥起來一樣讓人覺得刺耳。

況且，還窺探別人心裏的想法，簡直有病！

“非也非也，豎子無知，焉知比較利害？”

神經病。

姚汝卿默默翻了個白眼，往前走出了一段距離，周圍並沒有什麽變化。

自己這次真算是離魂麽？竟然沒有把季辰拉進來？況且，剛剛季辰明明就在自己眼前來著，就這麽放任自己離魂了？也不可能啊！

差點忘了，季辰還特地囑咐了的，似假還真，一切都取決於自己，所以就算季辰真的出現在這裏，那也肯定是冒牌貨。

“我一直很好奇，姚少，你對我的信任，到底到了什麽程度？”清亮的聲音，語調微揚，可見說話的人心情之愉悅。

都知道自己是假貨了還出來，也真是夠了。

季辰偏過頭，似乎在強忍笑意，眼底濃濃的笑意卻不容易散去：“我似乎忘記告訴你了，這裏五感相通，只要你想了的事情，就算你覺得你沒有說出來，同處在這個空間裏的都能聽到，或者說感知到。”

秉承季辰說的都是對的原理，這個空間裏的季辰就是個假冒偽劣產品，一切言語聽過即忘。

“我……好像沒這麽說。”季辰無奈嘆口氣，“我明明說的是，似假還真，一切都取決於你。”

季辰的原話還真是這樣的！姚汝卿驚訝地看著跟在自己身旁的男人，這麽解釋的話，也完全有可能是自己的原因，所以真正的季辰也進來了！

“就算你不想，我也必須進來。”季辰搖搖頭，目光從姚汝卿身上轉到了虛無的前方，“這裏或許可以找到一些答案。”

我不說話，你都能接收到我的想法，那我現在聽到的聲音也不一定是你說出口的話？姚汝卿發現這是一個非常可怕的空間，因為這裏能讓一個人的內心暴露無遺，不論是否陰暗不堪。

“我……是說出口了的。”季辰解釋道，“這裏也沒有你想得那麽誇張，人之內心，真假難辨，此間不過一處虛無，並不具備讓所有人的心思都暴露出來的能力。

姚汝卿覺得他完全能理解季辰話裏未盡的意思：你是個什麽都不懂的普通人，來到這裏被扒光一點也不出奇。

“是你的心思太容易猜了。”季辰搖搖頭，對於毫不自知的姚汝卿也不指摘，只是一味地縱容。

姚汝卿一聳肩，乖乖放空腦袋，反正他現在什麽秘密都沒有了。

姚汝卿無論再怎麽刻意放空自己，周圍的環境就是這個樣子，不得不把心思扭轉回來：“這個地方，我有印象。”

“你，來過這裏？”季辰的聲音有些嚴肅，按理來說，認識姚汝卿之後，每次離魂他都在身邊，這個地方，他可以肯定沒有到過。

“算是吧。”姚汝卿的回答有些含糊，記起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他膽怯，那一幕絕對不能出現，姚汝卿發現自己根本克制不住去回想，那一次是回魂後，因為小家夥的緣故，又一次見到了季辰，那個時候的他毫無生息地安靜躺在就像是這樣的環境裏，周圍一片虛無。

“季辰？”姚汝卿雖然知道身邊的人基本不存在好奇心這東西，但是突然一聲不吭還是有點不習慣，結果一轉頭，原本跟在身邊的季辰竟然不見了。

心裏驀地湧起一股不安，姚汝卿的身子似乎不聽使喚一般瘋狂地往前跑了出去，千萬不要在那個地方！

的確不在那個地方。

姚汝卿站定身子，始終不敢松口氣，季辰的確不在，可是季辰那把絕對不可能離身的危月劍卻靜靜地躺在不算地面的地上，跟之前那一幕如出一轍。

只是季辰，蹤跡全無。

姚汝卿圍著危月劍轉了一圈，一如所料那般，毫無所獲。

自己想見到季辰，季辰就憑空出現了；自己不希望季辰躺在這裏，季辰就真的不在。

自己的想法難道還真能影響到這裏？簡直荒謬！姚汝卿甩開這個不靠譜的念頭。

不料，那把渾厚的聲音再度響起：“為何不信？”

對於這個時而出現時而隱匿，卻時時刻刻不忘挑撥離間的聲音，姚汝卿的態度是一如既往的無視。

只是有時候，念叨的聲音會不自覺地把想法穿插進你的感知中，慢慢將思維帶偏離。

比如現在的姚汝卿，就有些要抑制不住自己的腦洞。

“季家小子所言，似假還真，盡是胡謅。此處現世，年月之久，豈是小輩可知？”渾厚的聲音雖然能感知姚汝卿的思想，但是顯然不能理解姚汝卿的感情，在人面前詆毀人家的心上人，會搭理你那就有鬼了！

季辰絕對不會胡說，他說的話自然有他的道理，這裏又處處透著詭異，季辰的話其實如果真要細究，還真是難捉摸。

這裏似假還真取決於自己的話，剛才自己第一個閃過的念頭是季辰在這裏，並沒有甄別真假，自己希望見到的自然是真的，所以季辰很可能就跟自己離魂的時候一樣，被自己拉進了這個莫名的空間。

而真正的季辰是不會無緣無故丟下自己一個人在這種奇奇怪怪的地方，他的消失是在自己想到先前通過紙鶴看到的那一幕，所以也是因為自己的想法，讓他不得不重現了那一幕，只是最後自己執著地不願意見到，所以只留下了危月劍，這樣也能解釋得通剛才為什麽只看到危月劍，不見季辰本人。

一個空間，卻能為自己所操控，簡直就是神了！

那也不一定，既然一切都是由自己掌控，那跟自己的大腦一個意思，沒準這就是自己構築的一個世界，只是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跑到這裏來。

姚汝卿越發肯定這個世界，並不想自己想象中那麽恐怖，如果這裏的一切真的能為自己所掌控，所以現在他對於季辰不在這裏，也稍微心安了一些。

只是姚汝卿可以安安心心在這裏等著現實中的季辰把他帶回去，好不容易把姚汝卿盼來的人可未必有那個耐心放人回去。

所以一片虛無之中，兩個男人並排走來。

男人身上的衣飾看不出制式，憑直覺，只能覺得好古老，男人的頭發也沒有束發戴冠，就這麽披散下來，用一根幹草混著編織的帶子隨意綁著。

兩個男人幾乎沒有其他可分辨的信息，只能從身形上來分辨，一個似乎更為魁梧，而另一個顯得更書生氣些。

“此子堪用？”魁梧的男人問的自然不會是姚汝卿。

“……可。”書生氣男人的回答似乎很不情願。

比起兩個人莫名其妙的對話，姚汝卿註意到的只是一點，這兩個人的聲音都不是剛才挑撥離間那個渾厚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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